《道泉記》：在盜中取道的鄉(xiāng)村文化小說
2024-05-22 11:38:02 來自：四川報道網 編輯：王云
全書讀完，心里有很多感觸。我第一次看到張生全老師的這本書《道泉記》，是在一個叫做《在場散文》的文學平臺，在這之前，我和他并不認識。而我對這本書產生閱讀興趣來源于書封面頁的介紹：“關于道與盜、關于誠與偽、關于恩與怨”。是文學大家賈平凹、阿來、吳義勤聯(lián)袂推薦的。
一段時間以來，我花大量的時間去閱讀長篇小說，去尋找我自己創(chuàng)作長篇小說的靈感，所以我與這本《道泉記》的緣分就開始了。這本書以莊子為引，以世情故事為骨肉，以道與盜為靈魂，極大的填補了國內關于偷盜類小說文化思想的空缺。可以說，這是一個小說界的大事，是一次作為讀者非常渴望吸收的全新思維領域，是一個作者對全新思想和文化的嘗試，是張生全老師嘔心瀝血的關于道和盜的論述，是一本關于人類“盜”的人性討論。
這本《道泉記》的寫作，張生全老師是花了大功夫的，光構思就花了一年時間。全書以廉背“浪子回頭”，然后解除內心枷鎖，最后砍掉道泉村二組生存了不知多少歲月，專門用來綁撬桿兒的榿木樹結束。這顆榿木樹的連根拔起，代表著廉背想要將在道泉村存在了無數年的，他深痛惡疾的撬桿兒文化連根拔起。榿木樹用來綁撬桿兒，道泉村一直這樣做。道泉村為什么一直這樣做？因為道泉村一直都存在撬桿兒，這是一種已經爛在道泉村所有人骨子里的羞辱文化。
全書開篇，莊道士說：“金蓮花被扯壞了，道泉已經不叫道泉，叫盜泉了，盜泉了……”“我泄露了道泉的秘密，我的眼睛瞎了，瞎了……”。
《道泉記》首先從人物入手，莊道士雖然只出現過一次，但他在全書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。莊道士和莊子有姓氏上的牽連，可以引出貫穿全書的莊子文化。道泉因為他而干涸，然后引出全書的靈魂“盜”文化。而盜的主角是人，所以一場關于“盜”的恩怨情仇便從道泉村展開。
《道泉記》接著從說的話入手，金蓮花，全書出現過幾次，都是在篋家人身上。字面意思是“金色的蓮花”，它代表珍貴、美麗、純潔、高尚。但是在書中它用在開篇，和篋村哲有關，意為心機深重，虛偽狡猾。在書中出現在篋幺姑兒身上，意為勾引男人的女人，指的就是篋幺姑兒。莊道士說道泉已經不在，叫盜泉，從道泉失，盜泉起，偷盜之風開始在道泉村盛行，從而引出全書關于道和盜的討論。莊道士又說“他泄露了道泉的秘密”，那道泉的秘密是什么呢？我覺得這秘密就是貫穿全書的，心機、虛偽、狡猾、偷、盜等等。為什么莊道士的眼睛會瞎？因為當世間存在上述秘密，就會變得污濁不堪，污濁不堪入目，眼睛瞎了，就眼不見為凈。
金蓮花這個詞和篋家有關，篋村哲是全書的開篇人物。首先從他的姓說起，“篋”同“竊”，所以全書關于竊的討論，就是從篋村哲說起，他是道泉村丟失道義，竊風風靡的開端。金蓮花是篋幺姑兒說得最多的詞，篋幺姑兒可以說是本書關于竊這個主題的靈魂女主，整本書，篋幺姑兒都在踐行他們篋家理解的竊意，并且發(fā)揚光大，她將道泉村的竊文化發(fā)揮到了極致。從一開始勾引廉把，到出門打工，再到回家開娛樂場所，最后到陷害廉背。一直以來，道泉村關于竊的根源就在篋家。
接下來，我將全書人物做一個簡要梳理，方便讀者閱讀，我按照出場順序進行排列，全書人物眾多，但是卻沒有一個重復功能的人，由此可見，張生全老師把握人物性格做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。
廉背，廉家老二，應該是本書靈魂人物，所以第一個出場。廉背敢作敢當，吃苦耐勞，一身正氣，一本莊子成了他做人做事的第一準則。他只“偷”過一次，但是卻是全書“偷”得最大的一次。是他的哥幫他偷的，但是就此一次，就在他那顆純潔的心中留下了陰影。最后廉背沒有繼續(xù)在虛偽中活著，而是遵從于自己的內心向所有人坦白，將自己的副鄉(xiāng)長職務辭去，體現了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在面對世間一切骯臟時該有的擔當。
志富，志家老四。志富作為第二個出場人物，他聰明伶俐，說話總是能夠切中人的要害，只可惜他的聰明伶俐沒有用到實處。全書中，志富雖然不是主角，但是他卻在很多關鍵的環(huán)節(jié)起了作用。志富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，對父母、兄長沒有尊重，他一心只有自己，從來都不會主動付出，害怕自己吃虧。非常的計較每件事情的得失，說話顛倒是非，對待親情非常淡漠。更是在后來，利用志榮對親情的珍惜，強行逼迫志榮為他修房子，還讓志榮進了派出所。
志貴，志家老五。從一出生，志貴因為反應遲鈍便被所有人稱為瓜娃子。志貴瓜嗎？不瓜，他明是非，不懶惰，能夠自己分析事情，特別是進了煤炭洞子挖煤后，志貴進步非常大。最后所有人都沒有在意這個瓜娃子的時候，這個瓜娃子成了全書“能力最大”的人，“無意”中向公安局舉報了廉口投毒，成為廉把被打倒的最關鍵人物。
志華，志家老三。志華一直都是志榮的擁護者，志榮就是志華導向燈，志榮在哪里，志華就在哪里，他和志榮一起干活，一起砌田坎，志榮給他討媳婦，他讓志榮先討，他最聽志榮的話。但是，一切都在篋幺姑兒在道泉村開娛樂場所之后改變了，篋幺姑兒改變了整個道泉村的風氣，讓偷人在道泉村成為了常態(tài)。志華在進了娛樂場所之后，一切都回不來了，最后他和一個“黑寡婦”跑了，離開了道泉村。
志榮，志家老大。志家“榮華富貴”的開端，他秉承了一個中國傳統(tǒng)農民最樸實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。志榮在大是大非面前絕對不含糊，他一切都站在道泉村的位置著想，從不計較自己的得失，一心為人。志榮是全書中唯一沒有缺點的人。要說有缺點，就是他對親情、對孝道太過于固執(zhí)。但是有親情，有孝道是缺點嗎？不是，這是生而為人應該具有的最基礎的條件。志榮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土地，把自己的生命扎根給土地。最后，志榮離開家鄉(xiāng)，心甘情愿的做起了一個傳統(tǒng)的“春官”。聽到“春官”，可能很多讀者會覺得很了不起，怎么說也是一個官吧，不至于太寒磣。其實不然，這就是一個游走于田間地頭的孤獨行者。當我讀到這里時，我也為志榮的行為感動，志榮的骨子里有的是當代中國年輕人所沒有的。曾經無數次，當我回到家鄉(xiāng)，看著曾經我們耕種過的土地淪為一片片荒地時，心中都會有很多的感嘆，那些我們曾經在親人之間爭奪過，吵鬧過的土地，如今淪為一片荒土，不禁為自己當初的行為感到好笑。我為志榮的堅持充滿擔心，當志榮堅持數年，走遍四川的每一個角落，面對面前的一片片荒土時，他還能堅持下去嗎？
廉諸，廉背的大伯。他是村里的第一“毛腳漢”，一輩子在大隊當隊長，指揮別人干活，自己沒怎么干活，所以當土地下放的時候，他才發(fā)現，當了一輩子“毛腳漢”的他，現在什么都不會干，然后遭到妻子的嫌棄，有時候還被妻子打。他是一個轉型期的悲劇人物，他無兒無女，最后只能靠偷東西度日子。但是他也是一個擁有黨性的老黨員，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夠遵循黨性。而最讓我想不到的地方，是他在大隊書記沒有被下的時候，主動讓給德才皆備的志榮，雖然最后因為廉把利用人脈關系，讓這個計劃沒有成功。但是這不重要，重要的地方是，廉諸身上具有的分辨是非的能力，這讓我停下來思考，在新時期，黨性是多少黨員干部所不具備的？
志干，大隊書記。他是一個熱衷于權力的人，但是，往往熱衷于權力的人，最終也會被權力所害。當他的大隊書記被免后，他曾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走出家門，他害怕，害怕沒有權力的他會被老百姓看不起。實際上，當土地下放后，大家都在忙著種地，都沒有人記得他。全書中還有能夠記得他的，就是曾經以他為模版的廉諸。最后，當志慧開茶場，請他出山當隊長時，熱衷于權力的他又開始活躍起來，當志慧的茶場快要倒閉時，舍不得丟下權力的他，變得神神叨叨，經常一個人在圣人石行祭拜禮。這時他的思維也有些錯亂，所以當篋幺姑兒來騙他時，他也沒有分辨的能力，很容易就答應了幫忙，這和曾經的他是有很大差別的。他至死都沒有為自己欺騙志慧做出解釋，這也是一種悲哀。
志慧，志干的老二。她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，讀書努力，成績優(yōu)秀。但是被父親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，所以沒有讀上書，只能回家務農。在廉背的影響下，開始復習參加高考，并以優(yōu)秀的成績考上名牌大學。只可惜被廉背動用權力將她的名額頂替，被頂替后的志慧沒有自暴自棄，依靠自己的智慧自己做茶廠，曾經一度接近成功，只可惜又被廉把破壞。全書中，廉把喜歡志慧，這個喜歡從開頭的鉆玉米地到全書結束，他們一度差點結婚。但是廉把又是傷志慧最多的人，一次兩次無數次的傷害志慧。幸好，最后廉背不惜一切代價挽救了志慧，當志慧被挽救時，我為她感到開心。
廉把，廉家老大，書中最有心機，最有手段的人。首先慫恿志慧幫他偷公章，然后不敢承認，是廉背幫他頂包。當廉背被田書記救回家時，全村人視他為英雄，想要把組長給廉背，廉把又站出來承認是自己偷的公章，爭組長位置。然后又利用花言巧語去志家換了和尚包的土地，從和尚包挖出了煤，自己成了大老板。成了大老板之后，利用自己的關系將志慧的大學通知書掉包，利用篋幺姑兒的娛樂場所裁掉了一大批員工，就為了不給遣散費。為了得到志慧的茶廠，不惜給所有人投毒。最后，當廉口被志貴告發(fā)被抓，廉把心中的最后一絲僥幸破滅，自己將自己送上了斷頭臺?？v觀全書，廉把繼承了道泉村“盜”的精髓，將盜發(fā)揮到了極致。
廉口，廉家三子。廉家三兄弟，是三個極端。廉把是大偷；廉背不是偷，但是背負大偷之名幾年；廉口是小偷，他在全書中好像只做了一件事，那就是偷東西。每當有他出場時，必是偷技有用的時候。
其余人物不表。
在敘述干部說話的時候，張生全老師通過生動的語言，將一串精彩的對話呈現在我們面前。比如以下這段：
廉諸趕緊沖上前，摟住志干整條手臂：“志書記，榮華富貴是少年英雄，不能打！不能打啊！”
志干把長煙桿兒一收，背轉身就走：“廉隊長，既然你嫌我處置不當，好呀，你生長隊的事，你來處理，我就不管了。”
廉諸急得跳腳：“啊呦呦，志書記，你是太陽，照到哪里，哪里亮。你要走了，天就黑了。”
惟妙惟肖，妙趣橫生。一個人的用詞，另一個人的反應和內心的觀察，都在其中。充滿畫面感，情節(jié)飽滿，語言沖突大。這樣的語言，全篇處處都是，在看似平常的場景中，隨時都會通過語言或者肢體語言傳遞出各種沖突，生趣盎然，令人敬佩。
張生全老師對語言的理解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境。
還有以下這一段。
廉把摘一撮花蕊放到鼻子底下，輕輕的聞著：“也沒有酒杯，咋喝？”
“沒有酒杯，有口杯呢。來，我敬你。”
篋幺姑兒把瓶口湊近紅唇，輕輕呷一口，然后把紅唇口杯朝廉把遞過去。篋幺姑兒的眼里冒著灼灼的焰，一陣山風吹來，大荒樹發(fā)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，花蕊煙花一樣噴濺而出，升到高空中，又掉了下來，流星雨一樣濺落在廉把身上。
“幺姑兒，我真的能看到金蓮花開？”
“別人看不到，把哥來，一定能看到。”
廉把眼前升起一縷淡淡的白汽，白汽漸漸變濃，翻滾起來，浪花一樣，咕嚕咕嚕直往上噴涌，又往四處快速彌漫鋪展。很快，木槿坡、榿木坡、荒茶嶺、和尚包都彌漫在這片茫茫的白汽之中。天地之間，很快就只剩下了噴吐的花蕊和騰騰的白汽了。
“把哥，金蓮花開了，看見了嗎？”
“幺姑兒，金蓮花果然開了。”
“金蓮花好看嗎？”
這些語言之精美，傳神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對語言的描寫，張生全老師是我見過的最精彩的，這些語言的寫法，是我在之前的很多書中，從來沒有看見過的。當我第一次翻開書時，我就深深的被迷上了，然后我像一只饑渴的小雞不停地在書中覓食。直到我翻到書的最后，我多么的希望，自己慢一些，然后再慢一些。
看到書的最后，我被張生全老師對愛情的描寫深深的感動，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。愛情，是長篇小說中不可缺少的，能否寫好一個優(yōu)美、或者凄慘的愛情故事，是一篇長篇小說是否完成蛻變的關鍵。廉背、姜小北、志慧他們對愛情的灑脫，是我們年輕人所必須追求的。
一篇優(yōu)秀的長篇小說，是經得起推敲的，像四大名著一樣。經過幾百年無數人的推敲，依舊受到世人的追捧?！兜廊洝?，張生全老師用自己獨特的眼光、優(yōu)美的語言、形象化的關鍵詞，將復雜而瑣碎的鄉(xiāng)村生活呈現在我們的面前。這是一部選材獨特，語言有力量，充滿沖突的關于“道和盜”的文化作品，值得反復閱讀品味。(文/塵語)
作者簡介：
陳武，男，筆名：塵語，90后，職業(yè)醫(yī)生，宜賓市作家協(xié)會會員，興文縣作家協(xié)會會員，在國內外發(fā)表過詩歌，散文，小說等。散文《茅背灣的油茶山》發(fā)表于菲律賓《商報》，有詩歌收錄于羅暉主編的2022年《中國優(yōu)秀詩歌年選》，有散文收錄于《中國當代散文精選300篇》。
張生全，中國作協(xié)會員，在《人民文學》《鐘山》《上海文學》《天涯》等發(fā)表小說、散文等300余萬字，獲華文最佳散文獎等。出版長篇小說《道泉記》《重返蜀山》《最后的士紳家族》等7部，出版散文集《屋檐口下望天》等3部?！吨胤凳裆健繁欢嗟赝扑]為黨政干部學習讀本、入選四川省2023年農家書屋；《最后的士紳家族》入選百道網年榜、中國影響力圖書季榜；長篇小說《道泉記》發(fā)表于《鐘山》2022年長篇小說下半年卷。
